顧女士不願意程慕給她父親打電話，滿以為自己能攔下來，但她沒預料到魏錦這個外人竟然會來摻和他們的家事，以致於有些手忙腳亂。

魏錦畢竟是個小夥子，長手長腳的，在顧女士這種顧及體面的人眼前一晃兩晃的功夫，程慕已經跟他父親通上話了。

程慕聽起來十分可憐，帶著哭腔叫了一聲“爸爸”之後，報了太妍山的地標，抽抽搭搭地跟他爸說：“爸爸，你來接我吧。”

那邊被程慕這陰雲帶雨的腔調嚇住了，再三確認了程慕的安全後立刻答應，顧女士豎著耳朵，在聽到程慕說：“爸爸我等著你”之後，就知道這件影響極壞的事捂不住了，她伸手撐著沙發扶手，才緩慢地坐了下去。

魏錦本來覺得這位顧女士狀態有點頹，但沒過三秒鐘，顧女士擡頭瞪了他一眼，碰上他的目光後哼了一句：“你滿意了？不過現在得意還早！”

魏錦：“……”得虧他剛才沒同情，不然能被自己的同情心嘔死。

比魏錦先炸的是程慕，她嗓子都哭啞了，困在床上發號施令：“媽媽你出去，我要睡覺了。”

痛哭一場簡直比幹一天體力活都累，她頭昏腦漲，十分難受，還不想面對這糟心的局面，但她知道這個時候不能放魏錦走，只能來回使她的三板斧。

程慕這可憐裏有三分是裝的，還有七分真可憐，她重新握著魏錦的手，幾乎把魏錦的半個手臂抱在懷裏，被淚水浸漬的發紅的臉頰靠在這半條手臂上，閉上眼睛一動不動。

好一陣兒，魏錦覺出手臂上一陣濕膩的難受——程慕並沒有睡著，她像塞在被窩裏的一塊兒冰，這會兒要全化成水。

魏錦輕輕抽了下胳膊，發現對方抱得更緊了，他揉了兩把對手的頭發，將她哭變形的臉挖出來，親吻那一雙紅腫的眼瞼，柔聲說：“我出去抽根煙。”

程慕抱得更緊了：“你別走好麽？”

魏錦楞了一下，只能說好。

他等程慕真睡著了才溜出門抽煙，似乎看著季老板在會議室裏晃來晃去打電話，他頓了一陣，還是拐進了吸煙處。

只是沒過一會兒，季老板帶著一陣小旋風也進了吸煙室，問他：“怎麽樣？”

“顧阿……”魏錦臨了改了口：“我攔了一下顧女士，讓程慕給……程先生打了個電話，顧女士還在那兒坐著，程慕——睡著了。”他一貫叔叔阿姨的稱呼長輩，做兼職有往來的，也都乖巧地叫哥叫姐，楞一下要改成先生女士，嘴都要瓢。

“對不起，這事兒是我欠考慮，我看程慕也好你也好，壓根都不想分手，小年輕談戀愛嘛，有事一起扛就行，我也沒想到……我覺著這都夠違法犯罪的級別了！”

按著這個事實真相，怎麽弄都有點棘手，但季老板確實挺恨自己讓程慕聽墻角這事兒的，瞧這閑事兒管的！

魏錦用力呼出一口氣：“季哥，不怪你，這事就發生在我身上，要不是她言語古怪，我都不敢問出來。”

程慕的媽媽確實為他和程慕戀愛的事情找過他，這位女士確實說過，她和程慕的父親絕不同意他們談戀愛，程慕自有她要走的路，叫他別纏著程慕。

當然這位女士還說過，他要是不和程慕分手就會要他好看……但魏錦一度以為所謂“給他好看”或者“給他教訓”之類，最多是找人揍他一頓。

以致車禍後他對其中的不合理只有懷疑，而終於沒去細究，他沒想到他輾轉反側不肯不能不敢相信的推論，就這樣輕易地被證實了。

且對方以為。這是理所當然。

魏錦推開窗戶，胳膊肘支在窗臺往外吐了個煙圈，窗外是一片光禿禿的樹木，枝丫猙獰地戳指著天空，淩冽的空氣撲過來，讓人在些微窒息後多出幾分清醒來。

“在那之前我都……都打算不問車禍的事兒了，我想著……”魏錦猛吸了一口煙，將還剩大半截的煙蒂按滅在煙灰缸裏，季老板看著他有點用力過猛。

魏錦從認慫不讓程慕知道這事，又準備接見未來的岳母大人開始，原本準備了兩張牌。

一張是爭取對方的寬大處理，證明他就算出了意外，還能努力照顧好程慕，能讓程慕過得開心，他在這裏養傷的時候在網上開了個直播教畫畫，竟然還能掙不少錢，光一個副業都能掙錢，何況他還能找著主業呢，他打算用數據說話。

另一張牌是先讓程慕回家，先讓人母女和解，然後和程慕暗度陳倉，等彼此都立了業，強大起來了再和對方談判。

哪知道顧女士手裏一把炸彈，不給魏錦出牌的機會就算了，還把他炸了個暈頭轉向。

“那你……”季老板問了一句剎住了，這話還能怎麽問，這都快趕上悲情電視劇了——愛上了殺父仇人的女兒，不過這回不殺父而已。

“恨談不上，但我真不喜歡顧女士，說討厭都不為過，可是程慕……”魏錦摸了摸袖子上快凍成冰那一塊眼淚的印記，後面的話都說不出來了。

季老板本來跟著魏錦深沈，深沈了兩秒就被電話給叫醒了，那頭熊二幾乎鬼哭狼嚎：“季二，你說熊大是不他麽的有病，我娶個媳婦兒跟偷了他親媽似的，他反對，他反對個毛球！”

季老板捋了一下這句臟話裏的關系，很不仗義地回了一句：“你活該！”這人在程慕燙傷的前一天退的房，說是要和他這女朋友張羅結婚的事，還想大辦，季老板不看好，該勸的又勸完之後沒立場阻止，只能任由熊二爺自己去浪了。

不過愛情這東西太磋磨人了，季老板看好的和不看好的都波折連連，季老板不想管熊二那一攤，但魏錦這一攤他還是合計了一陣子。

他覺得這事不太樂觀：“程慕的爸怎樣你有數沒？我這忽然想起來，要是他和顧女士一模一個樣，你這戀愛懸就算了，我怎麽覺得你的小命搭進去！”

魏錦楞了一會兒：“沒接觸過他父親，程慕說他父親特別忙，一個月裏有十五天不在家住，剩下的十五天有八天回來得超過十二點，程慕沒課的時候還得跑他爸公司去看她父親。”

當然程慕也說她爸和她關系不錯，但有顧女士的前車之鑒，這句話沒什麽參考價值。

季老板抽了最後一口煙，拍了拍魏錦肩膀：“上回的閑事哥沒管對地方，但這回性質不一樣，這程慕的爸來了之後要是不對勁，我得報警，別讓人把你給滅口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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